在昨天之前,意大利老头马可·穆勒有很多身份。
比如,著名电影制片人、电影史家、影评人,他曾是威尼斯、洛迦诺、鹿特丹、佩萨罗等国际电影节的前任主席;比如,他被誉为“把中国电影推向世界的第一人”,曾荣获中国国务院授予的“中意友好贡献奖”。但昨天之后,他又有了两个全新的身份:一个是上海大学特聘教授,另一个是上海大学电影艺术研究中心艺术总监。
图说:马可·穆勒有了两个新身份 官方图
明年1月1日,教授马可·穆勒就将正式到岗,“每年我会花超过八个月时间在上海、在上大。”昨天下午,在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,他接过聘书时这样跟学生许诺。“我会开设电影节策划、电影翻译、电影建筑设计等课程,我想我还能为中国电影做很多事。”接受晚报专访时,他诚恳道。
与中国电影,结缘很早
“我这辈子,可能就是这个命运。”说着一口流利中文的马可·穆勒,昨天穿了他标志性的中山装,这样定义自己与中国电影的缘分。
“老马”今年67岁了,回忆起从前,他说:“1975年我决定来中国读研究生。”1977年6月,马可·穆勒在学校的露天电影场看到了谢晋导演的《红色娘子军》,从此便真正爱上了谢晋导演和中国电影。“谢晋是我的老师,《天云山传奇》《高山下的花环》和《芙蓉镇》,都是我做的全球首映。”他说,那一时期他还看了很多民国时期的老电影,如《神女》《十字街头》《天涯歌女》;也看了新中国成立后、文革前创作的大量电影,《地道战》《地雷战》《渡江侦察记》他同样如数家珍。他说这些电影或许算不上“丰富多彩”,但却具有相当独特的审美价值。
图说:《红色娘子军》让马可 ·穆勒爱上了谢晋和中国电影 网络图
马可·穆勒与中国青年导演的渊源,最早可以追溯到1981年。“你知道我第一部带去威尼斯(国际电影节)的中国影片是什么吗?”他自问自答,“是凌子执导的《原野》(杨在葆、刘晓庆主演),这是中国大陆第一部参加国际影展的影片。”后来凌子给马可推荐了北京电影学院二年级的学生,“他们已经开始拍一些小作品了,我记得导演是田壮壮、编剧是陈凯歌、摄影是张艺谋。”马可笑着说,“那天晚上,我就变成了他们所接触到的第一个老外。”
图说:马可 ·穆勒与田壮壮 新民晚报记者 孙佳音 摄
为华语影人,受过“委屈”
后来,在他担任威尼斯电影节选片人期间,侯孝贤导演的《悲情城市》、张艺谋导演的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与《秋菊打官司》成功入围并最终获奖;再后来,他担任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总监的8年中,华语电影《断背山》《三峡好人》《色戒》《桃姐》与《人山人海》先后夺魁。
荣誉累累,但马可·穆勒记得的,倒都是“骂声”。第一次被骂是1989年,那年侯孝贤获得金狮奖,意大利两张大报纸质疑说,侯孝贤获得大奖,是不是因为某个人的关系,“其实那个人不是我,是评委谢晋的力荐,使世界影坛最终‘发现’了一个新的电影大师,但我还是被意大利报纸‘骂’惨了。”第二次被骂是因为徐克,“那时候,我把徐克的电影放在每晚7点半的黄金时间放映,一般电影节这个时间段都放欧洲电影或者美国片,我就放华语片,就被媒体‘骂了’。“
图说:《三峡好人》获得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 网络图
不过,他也有得意之作。“《三峡好人》获得金狮奖,那届没有一位中国评审。”作为那年的威尼斯电影节主席,他看好这部电影,“我想,最起码评委会里得有一个人能看懂这部电影,就选了一个葡萄牙的制片人,他很先锋,我知道他能理解贾樟柯(的好)。”
就因为上海,选择上大
“40年来,我的主要工作就是为很多亚洲导演开拓海外市场,尤其是帮助他们对接国际电影节,希望最起码在上大,可以开设一门叫‘电影(节)策划’的课。”马可·穆勒自豪地告诉记者说,“这是中国这么多电影学院和大学,从来没有过的。”其实接下上大特聘教授的聘书,也不是没有犹豫过,“有另外两所中国知名大学邀请我去教电影,但我考虑了一段时间,都没有答应。但昨晚,一顿饭,不到两个小时,我就决定,要来上海大学。”
图说:马可参加上大温影讲堂 官方图
虽然近些年新娶了上海老婆,也会烧一手地道的本帮菜,但马可·穆勒说,欣喜地应下上大的邀约,是郑重而审慎的。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好朋友贾樟柯、田壮壮、陈凯歌都在这里,“我相信他们,也一直有了解这所大学对电影、对艺术教育的虔诚态度”;另一方面是因为这片电影的沃土,“上海是中国电影真正的发源地,电影艺术和技术的发展,在这里,可以有不断攀登和创新的想象空间。”(新民晚报首席记者 孙佳音)
记者手记丨老百姓的故事,讲给老百姓听
马可·穆勒无疑是深爱中国和中国电影的。
他说,有时候看到主旋律大片里那些老百姓,就会想,“或许,这就是我为什么1975年,就决定要到中国来读研究生。”但他也说,研究亚洲电影40余年,他最推崇的是日本和印度电影,“因为复杂,尤其是对人性的探索,特别是很多电影看起来是商业片,但他们也没有放弃这种探索。”他诚恳建议中国导演,要“用老百姓的故事来说服老百姓”。他甚至非常认真地拿《流浪地球》在网飞的热播举例说,“能说服中国老百姓的电影,也可以说服外国老百姓”。
图说:马可接受本报记者采访 新民晚报记者 孙佳音 摄
专访时,信息和观点满满,让人觉得老马恨不能明天就已经是2021年,他好赶忙站上讲台,给上大的青年学生们面授机宜。“我肯定还会开‘电影翻译’的课。“马可说,中国电影要走向世界,一方面是要做好“大翻译”,他想要帮助中国电影人更好地克服中西方文化差异,让西方观众能更快也更准确地了解中国电影的文化、政治背景;另一方面是要做好“小翻译”,”有很多华语片,特别是年轻导演的影片,没有受到国际电影节的认可,是因为他们都是小成本的电影,翻译太差了,根本词不达意。”怒其不争的老马带着几分狡黠和得意,又问了我一个问题:“贾樟柯、刁亦男的电影比较受西方欢迎,你知道都是谁翻译的吗?送去戛纳的字幕都是杜阿梅做的,你知道她是谁吗?”
我哈哈地笑说,我知道,这个中文名字是谢晋取的。“对,她是我前妻。”这个爱中国、更爱中国电影的老头抢答说,他哈哈地笑了。(孙佳音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