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樟柯2021年电影云课堂01 | 从《天注定》讲起,我们为什么要拍电影

时间:2021-04-01

3月22日,刚刚结束两会的贾樟柯院长给温影的学生带来了2021年的第一节电影云课堂,从他几部电影的导演工作,展开讲述影视从业者所需的直觉、判断和选择。第一堂课,贾樟柯院长从他的作品《天注定》进行分析,从直觉、语言、落实、暴露、空间、剧本改动、暴力、道具、“吓一跳”九个方面,为温影的同学们带来了精彩的电影课堂。

 

以下为贾樟柯院长电影云课堂01的文字版记录。从《天注定》讲起,我们为什么要拍电影。

 

01

直觉

导演工作涉及的工作非常多,总而言之,是一个下决心、做判断的工作。无论哪一个工作,你主要面对的是选择。同样一个工作,一个故事,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方案,而不是那个方案,可能对于导演工作来说,要回到最初的选择和判断

每一个选择和判断都带有你对事物的看法:影调、色彩,可以细化的形式......在这个选择的过程中,首先是一种感性的、直觉的判断。一方面来说,电影是一种直观的艺术,另一方面和我们的电影教育、素质有关。电影素质就和身体素质一样,一个身体素质好的人,面对突发情况能够迅速作出反应。对运动来说就是能够迅速发力,对于电影来说,“发力”就是如何作出正确的反应、决定,从而更符合你原始构思,更符合你想形成的那种电影,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感性和理性。

想要职业生涯长久的导演必然要学会判断和保护自己的直觉,这个肯定来自自信,只有拥有这个自信才能做到。拍电影来自从直觉到理性分析能够建立起来的自我感知体系,这种体系能够做出判断的判断。不好看的电影是徘徊的,而有一种电影就是靠近、接近你最初的构思,你越确定就越接近于自己的构思。

 

02

语言

这次的三讲我想倒着讲,从我近期的作品往早期讲,从《江湖儿女》往《小武》讲,毕竟《小武》、《站台》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。我想首先从《天注定》讲起,这部电影到现在还没有公映。《天注定》之前我有很长时间的中断,《天注定》是让我回到虚构影片、剧情片的作品。2008年拍了《二十四城记》、2010年拍了《海上传奇》,都是纪录电影,没有回到虚构的创作。那个阶段可能也是因为中国社会的变化,有很多新的情况。过去的语言体系,可能面对新的中国社会后突显出一种不适合,我自己的内心也有一些波澜。另一方面,它需要一个新的酝酿的时间,去等待和寻找、遭遇新的电影语言,去讲你最新的生活感受。语言的革新非常重要,我们过去一直讲“革命”。“五四运动”是从语言革新开始的,新的科技、时代,我们怎么去讲述、怎么去理解它,要从语言开始。找不到适合的语言,就适应不了新的社会。包括电影语言的更新,实际上是既有一种内驱力,更重要的是你要寻找你和时代的关系,理解你的时代。

2006年的《三峡好人》,实际上也是面对着一个新的发展。当时中国经济高速发展所带来的那种超现实的出现,影响了几百万人。当人类最伟大的人造工程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,我隐约感觉到现实里出现了超现实的氛围。

 

03

落实

在传统的电影语言下,能不能融入超现实的部分?捕捉到这点后,我们会看到两部分超现实:一部分是现实中可以存在的,它是生活的偶然,比如护士沈红在给打完架的人包扎,身后电线短路,呲出火花,对于生活中不常发生的;另一部分则是像火箭、飞碟,这些元素的融入,虚虚实实的氛围,它把我们内心的氛围外化。2006年的《三峡好人》出现的超现实元素,就是当时一个直观的感受。我们一定要捕捉我们的直觉,有办法把我们的直觉落实到银幕上。那是我们第一次去巫山奉节,面对这样一个即将淹没的县城,三千年的县城即将变成一片瓦砾。站立于此,半米高的废墟,面对这么大面积的古老县城的遗址,那时候直觉上就特别像外星人打击的过现场,破坏性极强的外星人来过了。直观的感觉是超现实氛围怎么出现。抓住直觉不放,用办法把它落实下来,因为它有可能带来新的语言的变革。在电影拍摄的过程中,也处于一种非常规的剧本写作,我们必须在县城完全拆掉前完成这个剧本。当时想了一个办法,就是用演的办法,两个副导演来表演,一边演一边讲,把剧本的框架演了出来,可能也是这样一个剧作方法,带来了影片不一样的语言气质。今天想起来,它是演出来的。当你站在房间的中间,你像站在舞台上,你变成了这五六个人一样,它的体感是不一样的,它和语言在文字的思维方法里去写作剧本所带来的剧本表现不同,很像一个说书人,负载在山上的触觉会更加敏感。这样创作出来的剧本有更多身临其境的感触,整个过程一直在捕捉的是那种超现实的氛围,它颠覆了我们过去现实主义的理解,这样一个创作结束之后,《三峡好人》就相对捕捉到了新的语言氛围。短期内,那个变化没有那么快,可能我自己的兴趣又转回到了纪录片。《海上传奇》拍完后有两年没有拍电影,我面对的世界还是这个样子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构思古装片,06年的《三峡好人》后,现实世界没有给我新的冲动,也没有获得新的语言的可能性。

有一种新的生活感受,这种感受一定要给我一种直觉的预设,这个故事、人物本身能促使我寻找到新的方法。包括《三峡好人》也是技术产物,那是用DV拍的产物。为什么会呈现出超现实的氛围,那时候数码特效变得很方便,它不仅仅可以拍摄科幻片,比如《侏罗纪公园》,它对现实生活也有描摹的可能。如果不是技术的支持,我也不会想到那么来拍。

 

04

暴露

《三峡好人》之后,到了2012年。那个时候我们周围的环境、人类生活的方法处在了新的阶段里,那时候的移动互联来了,带了新的产品——微博。可能很多同学不玩微博了,但是对于我们从前没有互联网的人来说,当出现一个新的社交品牌,每个人把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分享出来,我们接受的信息就完全变了。

传统媒体数量少,大多数在几个大的城市,媒体本身是具有话语权的,它认为不重要的就不会报道出来。但是自媒体是不一样的,和我们从前接受的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。另外一部分,包括电视直播,都是有预设的。微博产生后,生活里面每一个角落,乡野、小村都有报道者,这些信息形成了我们对这个世界新的理解。

矛盾的信息非常多,在非常大的信息量面前,我们讲人的认识,你能接受多少信息,你的天空就能有多深远。信息丰富了,交错了,它们被拉在同一个平台上,是那个时间段大的一个氛围。我记得许知远写过一篇文章,写这个时代的氛围,确实是存在的。

新的传媒、新的生活方法、新的人际关系、新的世界到来了,我和所有人一样,首先被极端的案例、事件所吸引、震撼。

包括通过微博报道出来的层出不穷的暴力事件,那背后是无休无止的不公平,沉默已久的发声。你会发现无数种人生活在不同的境遇里,那变成了暴力的出口。由新的媒介带来的变化,当时我是非常矛盾的,我不知道是这个世界本来就这么多人性的黑暗、暴力,还是到了网络时代暴力也升级了。实际上是被报道出来了,以前的我们不知道。

我们生活在山西的人可能就不了解上海发生了什么,自媒体时代让这个世界充分的暴露。

时代情绪就是一种直觉,进一步思考后,你会发现暴力本来就多,现在被大家知晓的比较多。这让我有一个契机,把当下的这种事情和古代做成一种回溯。我们收集了几十个恶性的案例,在研究微博报道出来的案例的时候,我发现它和我们中国古典的一种连接,特别是《水浒传》,它非常当代,它是群像,是网状的,为什么是那样一种结构呢?遍地揭竿而起,那种事件的频发。在我们生活里面那种暴力事件的时候,实际上故事原型和宋代的故事原型非常接近,叙事的原型非常像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从当代的故事和氛围开始的,迫使我在构思故事的时候进行了历史性衔接。

 

05

暴力

我也选择了群像人物,就好像我们从自媒体时代接受信息的时候,早上打开微博和下午、晚上打开看到的不同的事件。通过多重人物来表现事件频发性,是网状的事件。另一方面,这是一个大的故事构思,在我们收集的案例中,选择哪些案例,大家都知道这是通过真实事件改编的,这是一个综合的判断,首先是暴力不同的层面。

第一个故事,是讲山西煤矿的分配不公,贫富差异导致这样的一个暴力。原来村里的公有煤矿,被煤老板侵吞了,同样起点的人有的人揭不开锅,有的人买了私人飞机;第二个我选了周克华的故事,重庆村庄里的故事,暴力的另一个层面:不甘平庸。平庸是能杀人的,在一个生活没有任何可能性的村庄里,一个年轻人如何对待自己的平庸;第三个故事是尊严,暴力往往和尊严有关;最后一个来自于东莞,当然也包括现实省中富士康,机械的、流水线的单调所带来的暴力

 

06

空间

选择这些暴力,无论是从侧面和根源,更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带有一种地域跨度,从第一个故事的山西到第二个故事的湖北,到最后一个故事的广东,大体上是一个纵观大江南北的故事。不仅是故事的不同,也有地域的不同。而地域的空间、植被、语言的差异会让影片的段落感更清晰,我们拍4个故事,如果都放在上海或者河北,那它人的样貌、语言差异不大,那种段落感会被削弱。而在讲同一主题下的不同层面,空间的选择是从南到北,选择真实事件的时候,就去找内在有机性的联系。暴力主题,内在的时间线的吻合,内在的时间处理是接力。空间是从南到北的接力,时间是从春节前到常态的接力。

为什么要在春节前呢?

春节前中国最大的移动人口出现,第二个故事就是春节期间,外出打工的人要回到村庄。那个村庄是一个空心化的村庄,那些人就像过客一样。第三个故事是要回到南方去,这里面涵盖了中国人物移动,影片背后的不安感、迁移感,用暗含的时间设置来呈现。把它有机地编织在一个新的电影时间线索里面,让所有的观众经历一次这样的移动。随着故事的展开,也有新的事物会出现在影片里面。新的事物比如说高铁,因为高铁对空间、时间重新的塑造太剧烈了,我们用一种偷拍的方法。它是一个新的载体,驶入了我们的生活。也像降临在一个村庄里面的四架飞机,给了我强烈的感受。

带给我们对新的问题的捕捉,寻找到四个故事,用四个故事并置的方法,来讲一个非常新的、当下的生活感受。同时它又和古代有衔接,从这个角度来说,新的生活角度是促使我们孕育新的语言的方法。

我们总是从电影套电影,我们试图用电影经验来讲故事,但是新的电影语言和新的电影方法是来自你捕捉新的生活情况。它一定是一种不期而遇的,是用你的直觉捕捉到。接下来要用的你的电影素养把它落实下来,不要让这种珍贵的感受消失。

 

07

剧本改动

刚才讲到了《天注定》这部影片的出发点,怎么形成这部影片的,一边是这部电影的完善,我自己呢可以说剧本一直到拍摄前都不会有一个定型的剧本。一定会有两次比较重大的修改,一次比较大的修改就是堪景,当你去大江南北堪景的时候,会有新的灵感;另一方面演员选好后,造型做好后,那个时候根据真实的人会有一次比较大的调整。

这个影片在剧本初稿完成后,去堪景,第一站就是去山西,故事原型在山西晋中,和我生活的地方吕梁比较近。在寻找这个村庄的时候,现在的村庄有几种,一种是楼房样式的,大部分是那种二层楼、三层楼,独门独院,还有一种更常见的是九十年代盖的平房,带一个大院子,画的牡丹、吉祥如意啊,大铁门,由这种房子构造起来的村庄是最多的,选什么样的村庄更合适呢?四个故事和古代的衔接更接近呢?后来我选到了汾家庄,它有很多明清的房子,和九十年代的预制板房是混合的,大海这个人物啊,他应该生活在老房子里,因为他的愤怒和遭遇,好像一个古人一样,把他放在这样一种环境里。另外一个和他作对的会计,会计家呢就选的是平板房。老房子的取暖系统是烧炕,会计家的结构呢,取暖系统是暖气片。相对来说,生活条件更干净。符合这个人物,有点小钱,和他的人物设定更接近。不是一般的两个院子,平房的村委会显得这个村庄更有实力,这个实力来自于煤矿。我想了很多,我也想了在篮球场里,反正比较公共的地方,有很多那种户外体育器械,后来我们决定选用我老家那种古庙,非常古朴,这个古庙它本身是那种和民宅融为一体的。所有这些因素汇聚起来,就出现了两个思路:寻找一些古意,用外化的空间来讲这种感受;另外一方面就是混杂。

任何一个单一的空间结构都不能代表现在的乡村,如果全部是明清建筑就变成古装片了,如果都是平板的平房,那又太接近这个年代了,它把这个村庄的历史完全抹杀,大部分村庄就是这样的混杂。有时候我们在空间的选择上会比较单一,实际上与我们故事的混杂性是不一致的,空间也应该承担起这种责任。

 

08

道具

在确立了故事的空间后,在这里的空间关系里,我就发现了一个道具,在院子里的人家里有一个沙发(七十年代手工打的),沙发上,你发现那个人物仿佛停留在几十年前的。那个沙发的沙发巾其实就是浴巾,浴巾有一个大的老虎头,在七八十年代的山西家家户户都有。我很多年没有见了,在那户人家看到沙发巾。我一下子就有那个感觉,但是那不是怀旧。它和人物所讲述的状态如此吻合,延伸出了沙发巾的功能:用这个沙发巾包着枪。你能想象他就是被“逼上梁山”的人物气质,它和人物命运、气质内涵一种交叉关系。

看到了“沙发巾”,捕捉到了“老虎”的意象、这样一种语言的字句,由此逐渐让我脑子里充满了想象,在每一个段落都有一个来自于日常生活的“异类”,可以把它说成一种内心的“异类”。一种内心的外化,它形成了影片有机的视觉系统。这些视觉系统与奔走于命运之间的人非常吻合,它丰富了影片的情绪,加深了影片紧张、不安的感觉,形成了影片情绪的支撑。

接下来呢,演员的选择很快确定下来。年龄、语言、和原型接近的关系,就想到了姜武老师演大海,王宝强演三儿,赵涛演小玉,在造型上就有了新的想法。他们穿什么,当代人能穿的他们都能穿,回到最初的构思,要建立人物造型和《水浒传》造型的关联。怎样让人看到人物的衔接,我们就制定了一个原则,大海就照着鲁智深做,王宝强就照着武松做,小玉照着林冲做,虽然是个女性,但是她是一个囚徒。

小辉在广东,他很像张彻导演里的男性,赤裸着上身,铤而走险。这几个人物从造型上寻找《水浒传》和张彻导演电影人物的感觉,姜武抗一把双管猎枪,王宝强特意订做了戴了公牛队的帽子(线织),很像京剧里的武松,底下穿着护具,有点像三岔口里的武生。小玉照着林冲来说,整个电影我只参考了一部电影,就是陈怀皑导演的《野猪林》叙事的超高效率,因果清晰的叙事链条,是中国古代戏曲非常珍贵的东西。对于《野猪林》这样的故事来说,他采用如此有效的叙事,非常美丽。建议同学们观看。林冲在出事之前穿了一个袍子,你看不到他穿了红裤子。但他被拿下官衣,你看到他白色的上衣和红裤子,就形成了经典的“囚徒”造型。给找到买了现代的白衬衫,底下就穿了一个红色灯笼裤和松糕鞋。当你看到的时候就有一种古今不分,每一件衣服都是当代的,但是感觉又有古意。小辉的故事呢,就简简单单,穿一个牛仔裤。解开扣子的工装,很像张彻影片里的人物。这样的造型系统,汇集起来导演唯一的工作:场面调度。视觉形象、人物、图案、运动、墙纸、地板、光线,文字视觉化的过程,是一个导演最应该想象的地方。

往往剧本的着力点在说一句什么话,但实际上导演这个工作,是一个词:场面调度。视野开阔地照顾到影片中的所有元素,借用到文学中,就很像文学中所说的“五官全开”。想象的宽度要开,怎么个开阔法?就是你的感官、五官全开,声音的想象,汇聚成侯孝贤导演经常说的一句话:氛围。电影最有魅力的是什么,氛围。如果一个影片只有故事,没有氛围,就会很干。

汇聚起来的是一个影片的性格,生命活力。它是不是一个有活力,充满可能的电影。它是不是一个“宽”的电影,有的电影它拍的很好,但是很“窄”,无法让观众展开想象。前段时间的电影《你好,李焕英》取得了很好的成绩,首先是恭喜。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,肯定是因为扣动了时代情绪,引起了观众的强烈共鸣。但它是单一的,没有电影方面的负担,就只是让观众感动,让观众笑泪交加。

但是当你有延续性的传统,你希望推动电影自身的语言革命时,相对来说你的负担也就重了,让电影寻找新的东西,在专业的积累里,有迹可循,有脉络,承上启下。可以看做一种负担,但是也是一种能力。我们专业学习电影,还是要培养自己开阔的场面调度。这种能力不光是导演,也是摄影师,各个工种都应该具备的一种电影思维。

 

09

“吓一跳”

造型系统好了以后,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:动作。过去我拍的影片几乎没有动作,法国有一个评论说“温文尔雅的贾樟柯开始舞枪弄棒”,动作该怎么拍?

大体上来说,王宝强的部分大部分是“枪”,总体上这个片子应该融入到写实上,应该有现场感。不仅是写实,应该有现场感,身临其境的现场感怎么实现?比如开场,三种拍法,比如枪战片(吴宇森导演)用高速的、成熟的语言来拍,有赏心悦目的动作奇观。另一种拍法是写意的。但是我想用第三种拍法,就是用“实”。王宝强一边骑摩托,一边拿枪,一个人瞬间倒地,只有一个镜头,没有分剪,所以没有办法做假。在一个镜头下,全景展现从追逐到倒地是难实现的,这个风格怎么拍呢?我们用了半个月时间训练演员,训练武术队的演员,武术指导带着几个小伙子分解动作,用很低的速度跑、倒地,逐渐加速,差不多两周后可以在狂奔中突然倒地。这个拍法肯定不像传统意义上的枪战片,很舞蹈化的拍法,有很实的身临其境的窒息感。这些统一到了这个影片的动作风格里,故事有一个观众很熟悉的内在的实质,当你借用类型表现主题,实际上在电影的趋势中,不是人们说的是不是要更商业的,就是使用一套观众已经熟悉的电影语言来讲故事

就是好像一个人说一件事,你要用一种他能听懂的语言去讲。包括我们影片的配乐老师,我们俩工作一般都是他先来看剧本,有一些是他看初剪就做了,有一些他要到现场,比如《三峡好人》他来了山西,也去了成都录了《夜奔》,他主体上是电子乐,但是采样了晋剧的换场乐,在转折的时候有换场乐,他采样了转场乐后,我们沟通的时候希望音乐很烈,它是一个希望有现场感,希望让我们被眼前的事情吓一跳的电影。“吓一跳”很重要,说明我们被触动了。

最后我给同学们分享一篇文章。昨天波兰的诗人亚当·扎加耶夫斯基去世了,我看到他的一篇文章叫《反对诗歌》,我觉得对电影也是适用的,就好像《天注定》一样,它在讲述生活的另一面,其中一段:

“承认那些负面、不详的事物的能力,是不可缺少的。这些关于雏菊的诗歌很少考虑世界的负面——正是这一点,导致它们过于幼稚。这也许是一种次要的反对。如果爱达荷州某个诗人要写写鲜花,有什么问题呢?让我们承认,这种天真的诗歌也有某些迷人的东西吧,我不是说业余诗歌现象有多迷人。当然,它们足够无害,即便它们对我们理解世界并无帮助。”

 

分享这一段,是因为它似乎在说恰恰我们为什么拍电影,是因为要拍的电影,也许对我们理解这个世界有些帮助。